今年东京国际电影节,有四部华语电影入围参赛,分别是主竞赛单元的《暴雪将至》,亚洲未来单元的《老兽》、《花花世界灵魂客》、《阿莉芙》(中国台湾)。
把自己搅进凶杀案的工厂安保员、被子女厌弃的老混蛋、小时候遭母亲遗弃的孤僻小哥、要继承原住民部落族长之位的台湾变性青年,主人公都是身上满是戏剧冲突的人。
《暴雪将至》:导演格调很高,但有观众可能欣赏无能
《暴雪将至》故事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湖南常宁市(电影里虚化成长宁市)。
段奕宏饰演的余国伟是中南钢铁厂的一个安保员。有时候市刑警队破案人手不够的时候,会叫他去帮忙,也就是看守案发现场,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一类的工作。余国伟对此十分热心。即便刑警队不召唤他,他也每次都跑去,跟刑警队长老张探听消息。别人调侃他是“余神探”。
市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受害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余国伟带着自己的小徒弟,一心想破案。埋藏在心里的一个“梦想”,让他渐渐地有些“走火入魔”。
这部电影的置景、美术、摄影都很讲究,有些破败气息的工厂、年代感很强的街道、老式歌舞厅、露天灯光舞场……为应景南方的天气,很多场景里都在下雨,灰暗、潮湿、泥泞,氛围做得够足,能看出来一个新导演的用心。
在故事讲述、人物塑造和主题表达上,完全反传统经典套路,有多处留白,也能看出来导演不流俗和不讨好观众的尝试。
但这样的处理,弄不好,容易变成一种自恋式的表达。通俗点说,就是导演觉得自己的逼格很高,表达的东西又宽泛又深刻,会带给观众反复琢磨和多义性解读的快感,但是有些观众却完全get不到,觉得晦涩难懂,觉得你自己可能都没想明白你要说啥,是在故弄玄虚。
段奕宏这个角色的行为动机到底是什么?结尾为什么来那么一处把真实打浑的戏?江一燕饰演的歌厅风尘女那条线是否能立得住?为什么她会有那样的结果?开始于1997年,结束于2008年,一场预告已久迟迟未落的雪,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这些,都可能成为某些观众捧这部片的理由,也可能成为某些观众喷这部片的理由。
《老兽》:一个有钱人没钱后,尊严遭亲人践踏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钱人没钱后,尊严被一步步践踏的故事。而且,践踏者,还是自己最亲的人。
故事发生在鄂尔多斯。这里有一个有名的“鬼城”,就是房地产红火的那几年,当地政府联合开发商,一拍脑袋大跃进式开发,搞出来的一个理想国样的新城,结果在地广人稀的内蒙,多年搬不进去人,如今很多楼盘还是黑灯瞎火,或者,干脆一直烂尾着。
老杨在经济(说窄了是房地产)好的那几年,也是当老总的人,体面过,帮儿女们做过一些事。如今,经济不好了,投进去的资金打水漂,陷入落魄中。
老杨曾经能在商界成功打拼,那也是一个混蛋和硬骨头啊。现在即使手头没钱了,他也还是天天混在麻将摊赌,还是和在外面养的年轻、有姿色的风尘女没断,还是不想做一个天天伺候在多年卧病在床的老婆子身边的丈夫,或者是一个给儿女们带孩子的软蛋爷爷。
还不光有以上恶行。在拆东墙补西墙的过程中,他还偷拿了儿女们给老妈凑起来的手术费。这让儿女们大怒,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老杨肯定是拿去养狐狸精了。
儿子骂:“你有资格做我爸吗?”儿媳妇骂:“就你这种人还配当蛋蛋的爷爷!”
老杨被儿女们联手绑了起来,锁进了小黑屋。老杨气不过,把儿女上告,判了刑。
但实际上,老杨拿去的钱,是为了临时救急,帮一个来自牧区的老朋友。老杨后来找小女儿要钱,是为了补齐手术费。但儿女们,早就已经没有耐心知道他背后的动机。就是凑给老妈手术费的那几万块钱,也并不都是心甘情愿拿出来的。
在钱已经变成主流社会价值观的时代,面对生存,人性的偏见、自私、冷漠、功利全都表现了出来。老杨看起来一身坏,但他反而是重情义的人,身上保有传统道德的一面。儿女们看起来都有各自的理由,但面对自己的老妈、老爸,都在左右权衡,都没有耐心去理解,去帮助,他们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只顾着自己的家庭,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这是当下一个家庭的故事。而家庭,就是社会。
《花花世界灵魂客》:更像假想的情绪小说,而非电影
《花花世界灵魂客》故事发生在南方某海边小城,主人公是一个开花店的青年,跟父亲一起生活。两人关系很僵,后来父亲突发急病走了。青年把父亲的住所改成了一个“灵魂客栈”,专门用来寄放骨灰盒。
青年人的母亲曾抛弃他跟别人跑了,在他心里埋下了怨恨和阴郁的种子,他一直无法释怀和原谅,但又同时希望母亲有一天能回来。
花店招店员,来了一个女孩。他的母亲死了,父亲做墓地生意发了家。她跟父亲关系也很僵。父亲决定送她出国读书。
女孩爱上了男孩。还不顾他一次次的勃然大怒,硬是给他找母亲的下落。最后找到了。但是他母亲已经死了。留给他的信物让他知道,母亲一直是爱着他的。
“灵魂客栈”来了一位访客,是一个大脑受过刺激的农村老太太,他说儿子的灵魂寄存在这儿。她要让青年帮他找儿子。
实际上,儿子并没有死,在城里打工盖楼,喜欢这个花花世界,不愿意回去。曾经,她跟老公吵架,老公喝酒后晚上掉进了河里死掉了,儿子怨恨她。
最后,儿子真的摔死在了工地上,老太太把他的灵魂寄在了客栈,因为这是他喜欢待的城市。
电影的立意是好的,三个失去了亲人的年轻人,怎么治愈内心的创伤。但在故事组织、场景设置、人物塑造,以及演员表演上,都还很生涩。无法让人置身其中,无法让人相信。
它更像是一个作者假想出来的情绪小说,而不是一部电影。
《阿莉芙》:变性、同性、异装,但没窥私欲和噱头感
看了这部电影,你必定会羡慕,我国台湾电影人的创作自由度,比大陆电影人高太多了。
《阿莉芙》拍的是一个我们不太可能拍的,特殊人群的故事。
变性人、同性恋、异装癖,听起来是不是窥私欲满满,噱头感十足?
但这部电影最让人喜欢的地方,正是它没有窥私欲,没有噱头感。它里面的主人公,让你感觉就是我们身边的普通人一样,他们有爱的需求和被爱的需求,他们在努力地生活,他们面对的人生难题和困惑,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主人公阿莉芙来自台湾某原住民部落,在一家发廊工作,存钱。他是男儿身女儿心,她想变性,成为真正的女人。但是他的父亲是部落首领,他老迈了,要把位置传给儿子的。
阿莉芙的室友兼同事佩貞是个T,她俩像好哥们一样生活在一起,佩貞对她很照顾。阿莉芙
全然不知,佩貞是喜欢她的。
正哲是个正直上进的公务员,跟交往多年的钢琴老师生活在一起。一次偶然到变装酒吧替朋友代班,变装让他找到了自己。他瞒着女友,每天下班就去变装舞会。女友知道后,几乎崩溃。阿莉芙喜欢上了正哲,他想进入他的生活。
变性人Sherry是变装酒吧的经营者,多年来一直暗恋在店里给他帮忙的老吴,但老吴是个直男,一直把他当哥们。最后,Sherry因癌症离世。阿莉芙是Sherry的朋友。
电影故事虽然设计感很强,人物有青年、中年、壮年,有原住民、公务员、酒吧老板,但人物关系并不给人感觉生硬,组织的合情合理,情感表达到位,演员的表演也都很精彩。导演并没有给人物太多态度上的倾斜,而是客观地讲故事。这样,也就有了更普遍的感染力。
《阿莉芙》入围了今年的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奖和最佳男配角奖,预测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