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新片《三张面孔》入围主竞赛单元

今年戛纳主竞赛有两位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是其中之一，今年主竞赛有两位因为被限制出境不能到场的导演，贾法也是其中之一。从2010年被伊朗政府逮捕，被判20年不得拍电影，不得出境后，整个电影界都在关注支持这位伊朗电影大师。而贾法在获罪后八年里，已经“非法”拍摄了四部长片，《这不是一部电影》获得戛纳导演双周“金马车”，《闭幕》柏林电影节最佳剧本，《出租车》柏林电影节最高奖金熊，接下来就是这部《三张面孔》，入围今年的戛纳主竞赛。被“禁拍”后的八年里贾法从未停止创作，而且所有作品都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和荣誉。

从纪录性质的《这不是一部电影》，到自传性的《闭幕》，再到《出租车》的伪纪录形式，《三张面孔》终于几乎完全回归剧情创作，贾法从那个对电影人来说相当于“死刑”的禁令里慢慢走出来，用冷静平和的方式讲述，批判变得温和，可依然深具力量。

影片开始于一段手机自拍录像，年轻女孩儿Marziyeh Rezaie在一个滴水的山洞里，痛苦无措的指责伊朗著名女演员Jafar Panah（Jafar Panah本人饰演）多次无视她的求助，来帮助他逃离保守而强势的家庭，从而得以继续演艺学业。视频最后Marziyeh将自己吊在了山洞的木梁上。Jafar在多方辗转最终收到这个视频后愧疚不安，拉上导演贾法-帕纳西开车前往偏远的阿塞拜疆山区，想要弄清这是一场悲剧还是恶作剧。

在《出租车》之后贾法又一次把镜头安置在车里，坐在了驾驶位置，且用更为精心的镜头调度再次实现了有限空间里情绪和语意的无限延伸，而且非常克制的只在影片开头这样拍摄。在这段公路旅程上，因为不安和愧疚，Jafar和贾法爆发了冲突，并带着这种情绪进入到那个封闭的，只说突厥语的小村庄。

从进入村庄开始，作为电影和电视明星的Jafar先是受到热情欢迎，但当村民们了解到大明星并不能帮他们解决房子破旧，水电不便，生活贫困这些问题的时候，抱怨着四散而去。后来在视频中女孩Marziyeh的妹妹带领下，他们找到了女孩的家，见识了这家男性的霸道无理，又在女孩朋友的线索下找到了并未自杀的女孩。

女孩Marziyeh为了自己脱离家庭控制，于是就设计了这样一出闹剧的行为让Jafar非常愤怒，无视女孩的苦苦哀求准备离开，又在那条唯一通向村外的山路上改变了想法。Jafar和贾法多逗留了一天，这一天一夜，让他们与村庄的人有了更多沟通。

这里是一个没有任何规矩的地方，唯一的规矩就是在那条只能勉强通过一辆小汽车的山路上，进出的车辆需要先鸣笛示意另一边，得到回应才能通过，以免两两相向而行的车堵在山路上没有回旋余地。这个规矩是村民们一起商定的，是他们在对外时才需要做的。而对内，没有规矩，只有男权的强势统治。

于是影片的第一层意思，就是对伊朗社会男性与女性传统地位不公现状的思考与批判。“三张面孔”是三个女性演员，她们在这个村庄相遇了。一位自然是女明星Jafar，可是即使身为明星，她也依然被迫忍受着性别歧视。更别提希望成为演员的年轻姑娘Marziyeh，被家人强制失去接受教育的机会。而村子其实里还有一张“面孔”，是从未在镜头中近景出现的前女演员Shahrazade。她因为“不能接受合作的导演”而隐居在这个小山村，每天深居简出，在空旷的田野上画风景画。而发送自杀视频后的Marziyeh就是躲在她这里。村民们对她十分忌讳，生怕她“带坏”了村里的年轻女孩，现在，村民们害怕的事情发生了。Shahrazade并没有正面出现，但是真正的思想不会缺席，它们被传递给愿意反抗，追求梦想的Marziyeh。

影片最后有一场三个女人的会面，镜头深处的窗户上映出女人的剪影，我们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但不知道谈论的内容，远远观望的导演贾法也不知道。贾法在整个影片里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的分析视频真假的可能性，耐心的陪伴心烦意乱的Jafar。以一个男性的身份，观察伊朗“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女性。

不管影片的制片人和主演们怎样替贾法否认影片具有政治意义，强调这只是一个关于女性自身的故事，但大多数人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寻找片子里的政治隐喻。事实上这样的解读并不难，几乎是明白在那里。只有一条出路的封闭山村，需要遵守进出规则的山路，向外人尤其是名人寻求帮助的习惯，自成一体且不容打破的村民共识......种种这些，难道不是一个浓缩的伊朗社会？

贾法的电影怎么可能没有隐喻，对伊朗的爱与哀，和电影一样，都已经深入他的骨血。于是伴随着荣誉和支持的声音，有一种质疑也始终存在——如果失去政治压迫这层背景，如果有一天贾法能够在资金充足的情况下完全自由的去创作，是否还会取得这样的成就？我们的确不知道答案。因为同样来自伊朗，凭借《一次别离》获得柏林金熊的阿斯哈-法哈蒂，今年戛纳开幕的新片《众人皆知》离开伊朗完全在西班牙拍摄，就口碑严重扑街。也许只有伊朗才能滋养贾法这样的创作者，这片土地上的苦难和善良，腐朽和希望，才能诞生《出租车》《三张面孔》这样的作品。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以目前创作频率，我们依然可以期待贾法用出色的电影语言让我们看到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国家，让我们跟随着他一起观察、思考，以一个真正电影人的身份。

《三张面孔》主创亮相戛纳